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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笔下文学 www.xxbxwx.net,甲骨碎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发现。可两人现下身处的空间里,匪夷所思的景象就摆在眼前,带来的震撼无可阻挡地直击过来。而这具尸体,才仅是个开始。

    这人的下肢是在多长时间里变成这副模样的,十分钟、一分钟还是一秒钟?骨头被压缩了,那么附着其上的皮肉呢?他的直接死因是大出血吗,从急剧缩小的下身和上身的断裂处喷涌而出?

    最后这个问题是有答案的,孙镜刚才扯裤子时已经感觉到了,整条裤子都被血浸透过,只是因为裤子原本的颜色和偏暗的光线,才没立刻发现。现在用手电照照,地上一大摊的干褐血印。

    还有,他是被突然袭击的吗,他自己的神秘力量是什么呢,他有没有反击?

    掏掏中山装的口袋,什么都没有,裤袋里也是。

    “记着不要用这只手碰我。”徐徐说。

    孙镜一笑,她竟还记得这些,看起来精神状态在度过一次危机后,反更坚韧了。这样一想,他也松弛了些。封闭环境里两人的情绪很容易相互影响,哪怕是故作轻松也好,否则承受着这里无形的压力,碰到变故时反应会变慢。

    虽然造成眼前一切的事件可能发生在将近四十年前,但既然事情是如此不可思议,就不能用常理推测,也许四十年后依然有危险潜伏着呢。何况还有那个发信人,孙镜相信他必然会在某一刻突然出现。

    “去里面看看,小心地上的碎石头。”孙镜说。

    “早知道该绑护肘护膝来。”徐徐用手电照着孙镜的屁股,觉得自己也一定很狼狈,要是有人在她后面看的话。她突然转回手电往后一照,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 “别自己吓自己。”孙镜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。

    月牙台边,那两个抱着死的人里,有一个是女人。

    能够快速辨认出这点,是因为她大多数地方都已成了骷髅,但还剩了一双手。

    她仰天被扑倒在地上,姿态似乎有些暖昧,但一双手却死抠住敌人的背,手背上青筋浮现,把那人的中山装和衬衣都抓出大洞,更可能抓进了背肌中。不过如今,再强健的背肌也早变了尘埃。

    这双手很纤细,很漂亮。孙镜伸出食指按在青筋浮起的地方,温凉,有弹性。

    整只手仿佛长在活人的身上,但在手腕部分,皮肉明显开始腐败,再往上几厘米就是白骨。

    孙镜观察健康与腐败皮肤的交界处,又用手电照着她的上臂骨凑近了细看,伸出手指在白骨上抹了抹,放到鼻前闻味道。

    “你敢伸舌头舔,出去我就和你绝交。”看不下去的徐徐说。

    “你要学会尊重我的专业。”孙镜说。不过他毕竟没有伸舌头。

    “专业告诉你什么?”

    孙镜指着上臂骨近手肘的地方,说:“从这里开始,腐烂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。这表明她双手手掌和大半个小臂的细胞拥有惊人的活力,哪怕在人死之后也还是这样。你看,已经开始腐烂的手腕连蛆都没有。“

    听到蛆的时候,徐徐嫌恶地”噫“了一声。”看这双手的年纪,只有二十岁左右。但我猜手主人的实际年龄要大得多,因为细胞的活化而让手保持在了最佳状态。这应该就是实验带给她的能力了,可惜除了烂得慢点没什么用处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的,这可是所有女人最想要的能力。要足全身都能这样的话”徐徐幻想起来。

    孙镜忍不住笑了:“如果她是和我曾祖父差不多时间加入实验。如果这些人的死亡时间的确是1969年.那么她花了三十多年才让自己的小臂年轻化。”

    “她不会超过三十五岁。”徐徐说“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要是有这么一双手,外出一定会戴手套。在这种可能要爬的环境里,你觉得她会先把手套拿下来?”

    “也许是仪式需要。”孙镜不想承认自己没想到这点“反正人已经死了。还是看看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死的吧。”

    他们此前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双手吸引了。现在转到死因上,第一感觉是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致命伤,第二感觉是这两个人好像抱得太紧了些。紧到两个人叠在一起的厚度,像是只有一个半人似的。

    那双还很“新鲜”的手已经把压在她身上男人的衣服撕破,孙镜索性将他背上的衣服都扯下来,透过背后肋骨的空隙,死因立刻出现在两人眼前。

    死的这一对男女胸前的衣服支离破碎,各自的胸骨肋骨竟然交错在厂一起。孙镜和徐徐怎么都想象不出,这样的情况是怎么发生的。并不是骨头被压断破碎才刺入对方身体,而是保持完整地嵌到对方的胸腔内。用手电仔细照照,甚至看见有几截肋骨和胸骨长到了一起,好像是连体婴儿一样。

    “这算是什么能力?共生,不,是共死才对。”徐徐喃喃地说。

    “他们从来就没法选择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能力。”孙镜说。眼前的情景可怕更恶心,他不想多看,更不愿意去猜想当时两个独立个体相互嵌入的过程。

    和孙镜一样,徐徐也把目光从纠缠在一起的白骨上飞快移开,转向旁边的月牙台。在格局上这是地下大厅的中心,做成这么个形状,总有其意义。

    只是等孙镜几下爬到台边,略一打量,就“呵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哪里有什么意义,这台子原先做成的时候,根本就不是月牙形的。

    紧贴着月牙内凹面,还残留了薄薄一层地基。这层地基和月牙合起来,是个完整的圆。这分明筑是个用红砖砌起来的圆台,但是一大半却不知被什么给”吃“了去,切面极其平整,甚至可以说平滑了。圆台上还有个铜盘,现在也一样只剩了月牙状的一小半。”用什么方法可以这样切割?切下来的部分呢?“徐徐问。”和前面三个死人一样,你觉得这种问题会有答案吗?“孙镜的手指轻轻敲打铜盘,发出哑哑的声响。这东西是固定住的。

    徐徐见他眼睛眯起来,似闭非闭的样子,问:”你在想什么?“”我在想,发生这一切的那一刻,这地下室里的混乱情景。在某一个清晨、下午或夜晚,那些人走进壁橱,爬进地下大厅,一个个找到属于自己的小屋子。也许他们会在自己身前点上一支蜡烛”

    随着孙镜推测式的缓缓讲述,徐徐仿佛能看见当时的景象。

    每朵烛火后都坐着一个人。他们看不见身边一墙之隔的人,也看不清对面烛火后实验者的面容。但是他们可以看见中央的圆台,那儿也该点着蜡烛吧。而在圆台上的铜盘里会放着什么,有比巫师头骨更好的答案吗?

    如果是欧洲实验者们的模式,那么将有一个不知坐在何方的主持者,听着聚会者们一个个述说神秘力量降临的进展情况。但在这儿既然造了个放置巫师头骨的圆台,就应该另有专为东方实验者们准备的仪式,一个和甲骨、巫术有关的仪式。

    然而,不知因为什么原因,变故突然发生了。实验者们肆无忌惮地在地下大厅里挥霍神秘力量,有人受伤,更有三个人瞬间死去,圆台消失了一大半,许多小室的砖墙倒塌下来

    幸存的人决定放弃巫师头骨。

    “不对。”说到这里,孙镜睁开眼睛.摇了摇头,

    “如果放弃巫师头骨,那么说明头骨和这场变故有很大的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一定有关系。”徐徐说着,往里爬去。所有的争斗像是都发生在靠出口的这半边,里面的隔间保存得比较完整。

    孙镜看着徐徐往里爬,突然挺直身体,他本是弯腰跪地上,这下子头撞到顶上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听声音,顶上像是铺了层预制板。”我想到了。“孙静说着把手电的光打到徐徐前方,说,”你看,你正前方并没有隔间,左右两列汇合的地方留了差不多三个隔间的空,并没有连成整体。这天然就把聚会的人分成了两派,有必要把地下室造成这个样子吗,除非他们原本就不是一组实验者,而是两组。”

    “两组?你是说两组之间有冲突所以才”

    “是的,一定是这样。赫定认为甲骨对实验有推动作用,但这是他的猜想,要确认猜想,就要实验,要有对比的实验。我们本以为是中国实验者来对比欧洲实验者,但如果在中国就分成了两组来实验,也合情理。一组用梅丹佐铜牌进行仪式,另一组用巫师头骨进行仪式。要是用巫师头骨这一组的效果特别好,比如可以掌握降临在身上的神秘力量,那么另一组会不会觉得不公平?”

    “当然会,甚至巫师头骨那一组内都会有矛盾,因为头骨只有一个。如果能掌握超人的力量,而不是乱七八糟的倒霉诅咒,这种诱惑足以让所有人发狂。所有人,你我都不会例外。”

    “矛盾积累得越来越深,终有一天爆发出来,不过看情况并没有弄到不可收拾,巫师头骨被捐献给国家,谁都不拥有它,这应该是一个妥协。”

    “可现在东博的巫师头骨是假的。”徐徐爬到三分之二深的地方停下来,挺起身子用手电往周围的小室里一扫。

    “啊,又有个死人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孙镜想着假的巫师头骨意味着什么,一时有点走神,这时忙往徐徐那边看去,却骇然见她向前扑倒,手电滚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一股微风起自地下室最深处,吹过孙镜面颊。

    小街尽头,半只耳早已装药完毕,他徒弟负责对面两幢楼,比他慢不了多久也装好了。

    隔离带又向外扩了一圈,负责起爆的工程师对旁边的交警指挥说:“可以交通管制了吧,再半小时就起爆了。”

    交警拿起步话机,指挥附近的同事开始管制。

    工程师低头看表,片刻之后,他抬起头对报时员说:“倒数半小时,现在开始计时。”

    地下大厅一片死寂。

    孙镜没有立刻扑过去,而是稍等了一会儿。他没看清徐徐是怎么倒下去的,然而刚才突兀刮起的风,让他记起了徐徐说过的话。

    是鬼吗?

    手电光在徐徐周围游动,有几个隔间被阴暗包裹着。从孙镜的位置照不进去。什么动静都没有,好像徐徐是自己倒下去的一样。

    孙镜把手电叼在嘴里,朝徐徐慢慢爬过去。和之前的姿式不同,这次他手脚着地,弓着腰,肌肉保持紧张状态,一旦发现不对可以迅速作出反应。

    直爬到离徐徐脚跟不到两米远,孙镜停了下来。他把手电从嘴里拿出来,这个位置差不多可以把附近的暗处都照清楚了。

    刚抬手拿下手电,一股怪风就迎面而起。他的眼睛下意识一眯,瞥见风卷着什么扑着脸就来了。

    他及时用手电一挡,那东西挂在手电上,没发出一点声音,却有刺鼻的气味被风送到面前。孙镜脑袋一晕,连忙闭住呼吸,心中却是一块大石头落地。

    这是一块浸透了强力致晕药剂的湿方巾,会使用这种下三烂玩意的,当然不会是鬼怪。

    孙镜一抖手电甩开方巾,迎面的风突地猛烈起来。他忙向侧面一滚,差不多同一时候“啪”一声响从先前他的位置上爆出来。

    孙镜听声音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儿,心里骂一声,立刻再翻了一圈出去。翻滚的同时伸手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个手机大小的东西,随便往旁边一刺。

    又是一声爆响,几乎和刚才那声一模一样,耀眼电弧闪过,余音在大厅里回响。

    孙镜不指望能电到袭击者.这只是一种震慑,告诉那家伙,电击器你有我也有。

    风停了。

    在徐徐的旁边,蹲着一个穿着黑风农的人。他的风帽压得很低,孙镜的手电光只能照虬他下半张脸。

    当然,是脸,不是白骨骷髅。

    “果然是你,文主任。”

    文贞和哑哑十笑起来,把风帽摘下。

    “你不太守信用,所以我先放倒了一个。”他说“不过有徐小姐在,你们还这么慢才找到这里,可让我急得很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等得急,就该早点在短信里写清楚,有个拿壁橱当门的鬼地方。”

    孙镜想让气氛缓和一下,因为徐徐就躺在文贞和的脚边,已经成了人质。要解救人质不那么容易,在这个低矮的地方,只有天生用四只脚走路的生物才能发挥出正常速度,而他嘛,在扑过去之前,文贞和有大把的时间作出反应。

    “如果还等不到你们,我可能真就这么干了。”文贞和说,这话里的含义,只有他自已明白。

    “这么说,韩裳死的那天,徐徐看见的就是你了。”孙镜盯着文贞和“你的脑袋这么小,肩膀一耸起来,穿着这么件大风衣,头顶就在领口下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文贞和不置可否。

    “被你顶在头上,裹在风帽里的那颗脑袋,是巫师头骨吧,我是说,真的巫师头骨。”

    文贞和微微低着头,保持沉默。

    “你的能力和风有关吧,这么费周折地戴着巫师头骨杀人,看起来那玩意儿可以让你的能力发挥得更出色。要把大花盆吹歪,刚才吹我那点风力可不行。不过我不太明白,你为什么要把门打开露一下面呢,这是不是你能力的限制?好在顶着个骷髅头,就算有人看见也会吓一跳,注意不到你躲在领口下面的真脑袋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孙镜一笑,又说:“不过看起来文老师还是个做学问的,不太干这种事情。否则也不会躲在地下室避风头的时候,听见徐徐走进来的脚步声,才想起没把自己脚印处理掉,急急忙忙出来把她吓走。这扮鬼的人,自己也不轻松啊。”

    文贞和翻起眼睛,又用干涩的嗓子笑起来“可真是不得了,就像被你瞧见一样。刚才我听了这么会儿,连四十年前发生的那些,你才看几眼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,真是不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文主任这样说,让我无地自容了。我们还假模假样地来博物馆找你合作,你第一眼就把徐徐认出来了吧,看我们这样表演,肯定觉得很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这你就猜错了,那天我脸藏在风衣里,只露领口一个小缝,匆匆忙忙的根本就没看清楚徐小姐的脸。倒是你,额头上那块创可贴,嘿嘿嘿嘿。我再仔细瞧瞧徐小姐,这才又把她认出来。”

    孙镜闷哼一声,原来问题在自己身上。刚被敲了闷棍,就顶着头上的大包打算去骗敲棍的家伙,自己做的事情还真够可笑。

    徐徐的手电掉落在地上,依然打开着,光柱斜斜从文贞和身边划过。文贞和右手一直握着电击器,左手在说话时却向手前方伸了伸,像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,但立刻被孙镜注意到了。

    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什么随意的动作?孙静不相信,但一时却猜不透用意。

    文贞和没有进一步的举动,不过在他说完刚才最后一句话时,却侧了侧左手手腕,眼神向那儿一飘。

    难道他在看表?孙镜忽然闪过这个念头。

    但他为什么要看表,他是在赶时间,还是要拖时间?

    孙镜假作随意晃了晃手电,光柱在文贞和的右臂掠过。他把电击器握得很紧,甚至在手电光晃过的时侯,还微微一动。

    这是蓄势待发!他一定在赶时间。

    敌人赶时间,那么自己就该反其道而行,把他多拖一会儿,可能就会出现有利自己的变数。

    “幸好我也带了电击器,不知道文主任对这东西有没有研究,很多人都以为电压越高越好,其实那些号称三百万五百万伏的,都是银样蜡枪头,不中用的。这电击器厉不厉害,还要看功率到底有多少。”孙镜说着,晃了晃手里的电击器。

    “是嘛。”文贞和淡淡地说,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“看来文主任今天请我来,不是准备把我电晕,就是准备把我迷晕。能不能告诉我,要是晕了之后,您打算干什么,杀了我?本来这地下秘室,死个把人几十年都发现不了,就像那三位一样。但这条街可正在拆,能瞒多久呢?还是说,您有把握再搞个像砸花盆一样的意外事故出来?不过现在我们来了两个,这意外还搞得成吗?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很能猜吗,你可以猜猜看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我倒是更好奇四十年前这里发生过的事情。是三十八年前,1969年,没错吧,文老师那时才二十岁,就已经加入实验了吗?”

    “那时我是最年轻的一个。”

    “能告诉我,您是怎么加入实验的吗?看来在斯文赫定离开中国之后,你们又多了不少新成员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好奇心太重了,这和你没有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没关系,你知不知道,我的曾祖父可就是孙禹呢。这个地方,他来的次数可能比你还多,毕竟1969年之后,你们就不再使用这个地下室了吧,整幢楼都搬空了,看来当时这楼上楼下住着的,都是参加实验的人啊。这些人后来还互相联系吗,你说要是其他人知道你又重新回到这里,知道你居然把东博的巫师头骨换成了假的,会有什么反应?”

    “你还真是话多,不过说话的时候,能不能老老实实的?以为我没发现你在慢慢往前挪?”

    “噢,没问题,如果你担心我可以退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把电击器扔过来,我就不怎么担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孙镜失笑。

    文贞和看着他,忽然把电击器按在徐徐的手背上“啪”地电弧闪动。尽管在昏迷中,徐徐的身体还是明显抽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孙镜的眼皮一跳。

    文贞和笑了,他抓着徐徐的肩膀,把她翻过来,电击器点在她左胸上,慢慢画了个圈,又向下按了按。

    “弹性很好嘛,你试过没有?现在,把电击器扔过来。或者你想让我在她心脏上再来一下,你觉得她能挺几秒钟?”

    “接着。”孙镜一扬手就把电击器扔给了文贞和。

    文贞和没想到孙镜忽然变得这么爽快.稍一愣神,想要去接,忽地又明白过来根本不用接,就让它掉在地上好了。

    孙镜看他侧身一让,手里的电击器离开了徐徐胸口,立刻把手电向他的头奋力一扔,然后豹一样扑过去。

    手电正中文贞和的脑袋,这手电虽然不是金属做的,但孙镜用足了力气,挨上了绝对不轻。

    文贞和一声痛嚎,然后就起了风。

    迎着孙镜脸吹的大风,他虽然强睁双眼,但两支手电都散落在地上,文贞和的身影看不清了!孙镜没有一点犹豫,照着他原先的位置就是一拳。

    打空。

    黑暗中闪起电弧。击在孙镜的右上臂。他全身一麻,力气瞬间被抽空了。那一声爆响现在才传到耳中,像是延迟了一两秒钟。

    如果是孙镜自己的那个电击器,现在他已经被击倒了。但这个的功率明显弱了一筹,又是击打在效果最弱的四肢上。

    但孙镜一点都高兴不起来。他知道自己在这一两秒钟里没法控制身体,接下去的几秒钟也会行动迟缓。这点时间,足够文贞和再电几下了。

    只要再挨一下,就等于会再挨十下,那意味着彻底完蛋。

    可是他现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。实际上。在这样的环境里,当他挨了第一下之后,一切就注定了。

    文贞和被手电砸在嘴上,满口的咸腥。他咬着牙,一手撑地,另一只手握着电击器,就要再给孙镜一下,耀眼却突然被狠狠踹了一脚。

    “你个老王八蛋敢吃老娘豆腐,我打不死你!”

    文贞和被踹倒在地上,他毕竟是个快六十的老头子,捂着腰缩成一团,电击器也扔了。徐徐一骨碌翻过身来,冲过去就是一顿乱拳。

    “叫你摸我,叫你电我,当我死人啊,不知道医院用电击救人的啊,电你个白痴。”

    孙镜缓过劲来,文贞和却已经被电活过来的徐徐搞定。

    “喂。停一停,他好像不动了。”

    徐徐摸摸他鼻息,顺手又扇了他两耳光,说:“晕了而已,真是不经打。”

    孙镜捡起手电,把两个电击器都收好了,坐在地上,这时才感觉心脏跳得飞快。

    徐徐也坐下来,开始急促地喘气。

    孙镜去握她的手,冰凉冰凉的。

    徐徐“嘶”地抽了口气,手一抖。

    孙镜忙松开,问:“你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手上一点点灼伤,没事。”

    两人这么坐了一会儿.才感觉力气又逐渐回来。刚才真是险到极点,要是两人都躺倒了,也许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的机会。

    “他怎么办?”徐徐问。

    “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再说。”孙镜说着去掏文贞和的口袋,果然在他内衣口袋里发现了一把大铜钥匙,看看形状正能塞进密室入口的锁孔里。

    “至于这老家伙,要想拿到真巫师头骨,还得着落在他身上。不过现在带出去有难度,我可不想对那两个家伙说,其实我落了个人在家里忘了带走。”孙镜说。

    “得到晚上才方便些,反正我们把门一锁,他醒过来也出不去。没了电击器和湿手绢他就会吹吹风,翻不出花样来。”因为被狠狠吓过,现在徐徐对文贞和的吹风本事特别看不上。

    文贞和的手机先前已经被搜出来扔在地上,孙镜拿电击器一戳“砰”一声爆出好些火星。

    徐徐眼疾手快一下把手机拨远,还被残留在上的电流电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电池会炸的,再说这手机不能留给他我们也可以带出去卖掉,蚊子小也是肉嘛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干脆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你是耍帅,谁吃你这套,走啦。”

    说是走,其实还是爬着出去。拿铜钥匙开了锁,两个人先后从壁橱里爬出来,都禁不住深深呼吸。

    重新锁好机关。关上壁橱门。徐徐走到房间中央,重重一踩地板说:“这下面就是文老头的脑袋。”说完她义狠狠跺了一脚。

    孙镜一笑,走出门去。

    走廊上,经过一间房间,孙镜还记得来时看到过的“天道酬勤”顺便看了一眼。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。

    他终于知道,文贞和在急什么。

    “倒数一分钟。”报时员说“五十九。五十八”

    工程师把手覆在了起爆器上。

    警戒线外一众同观的路人都翘首以待。

    “快走!”

    孙镜一把拉住徐徐的胳膊“外面一定围死了,不知多少眼睛盯着,这么出去怎么解释?”

    “解释重要还是命重要?”

    “我们回去,文贞和要是能顺利把我们干倒,绝对不会这样出去的。密室里一定另有出口。”

    徐徐瞪着孙镜“你要赌这个,就算有出口我们能在起爆前找到?”

    孙镜瞪着她。

    徐徐一跺脚.“好,赌了。”转头飞奔而回。

    开锁,死命地转木把手,通道打开的速度却让人觉得慢到要死。

    根本就没耐心好好走楼梯,徐徐一下就跳了进去,会不会崴到脚已经顾不上了。虽然他们不知道离爆炸还有多久,但谁都只有一条命。

    “老王八蛋装晕。”孙镜刚准备往下跳就听见徐徐在下面骂。

    等他到了下面,就看见绞盘边另开了个密门,文贞和显然已经从里面溜了。

    “幸好他装晕,还真不笨。愣什么,快进去。”

    说是密门,其实就是个洞。徐徐和孙镜一前一后,努力向前爬。

    地下大厅是利用隔潮层建起来的,这个洞也是。深挖地下大厅的时候会掘出大量土石.看来为了掩人耳目,当年这些土石并没有运出去,而是填在了其他房间下的隔潮层里,只留下了这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。

    爬了片刻,徐徐在前面叫起来:“我看见他了,老王八蛋爬得可真够慢的。“

    先前孙镜和徐徐本就没有在上面耽搁多久,而文贞和挨了一顿老拳,虽然是装晕,但行动起来也不利索,爬洞的时候腰一扭就剧烈疼痛。他是知道预定起爆时间的,早就拚了命在爬,这时尽管听见后面徐徐的声音,却也没法再快了。

    但是逃生的希望就在前面,文贞和已经看见铁盖子了。铁盖旁就是防空洞入口,上个世纪上海的地下建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防空洞,有的大有的小有的相互连通。

    文贞和万幸自己事先考察地形的时候,已经把铁盖挪开。越靠近盖子,洞穴通道就越宽敞,他终于能弓起背,用两倍于先前的速度,飞快爬到铁盖子旁。

    徐徐和孙镜这时也差不多追到文贞和屁股后面,猛然间,一声闷雷响起,整个通道都摇晃了一下。

    承重墙被彻底摧毁,三秒钟之内,整幢楼垮了下来,笼在烟尘中。

    对于徐徐和孙镜来说,这三秒钟被密集的雷声塞满,那是砖混结构大楼崩散坠落的声音,数百数千斤的断墙相互撞击发出的闷响连成了轰隆隆的一片,如果没有坚强的神经,仅仅这狭小地洞里的声浪就能让人晕厥。

    有些人在这种情况下会瘫软在地,有些人则会爆发出几倍的力气。幸好孙镜和徐徐都属于后者,通道地震一样晃动随时会崩塌的三秒里,他们向前爬的速度反而提升了一截。孙镜的脚一重,后面已经垮下来了。他拚命一挣,终于松脱出来,鞋却留在了土里。

    徐徐已经爬到文贞和身边,一根裹了些水泥的粗大钢筋从上面直插下来,从他的腰椎处透入。全是血,但他一时还未死,这最后的一刻反不再哀号,而是低低咒骂。

    “他妈的,他妈的,他妈的,早了两分钟。”

    “下次学会对表。”徐徐毫不怜悯,扔下话就进了防空洞。

    文贞和厉咳起来,跟在徐徐后的孙镜瞧了他一眼,正要离开,却觉得文贞和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。

    “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孙镜问他。

    文贞和停了咳嗽,气息愈见微弱。

    “六九年,我没在这里。”他轻声说。

    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?”

    “快点下来!徐徐在下面催他。

    文贞和侧着脑袋,给孙镜挤出个笑容,”我我喜欢漂亮女人。“

    真是见鬼!孙镜跳进防空洞的时候想。淋死了这老头还在说什么浑话。

    人性是最难以捉摸的。永远不要自以为足够了解它,否则你将犯下比青涩莽撞时更危险的错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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