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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笔下文学 www.xxbxwx.net,道德颂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。到得长沙后,她请秦半两吃饭以作犒劳。她很快活,眼里闪现令秦半两惶惑的光彩。她似乎对他陡然亲近了许多,他反而觉得遥不可及,感觉她被别的男人刺激了芳心,神魂颠倒。他颇为颓败,但仍是陪她乐了一阵,直到分手各自回家。旨邑放下行李,在书柜前站了很久,仿佛是到了别人家里的小孩,仰着头,想看书却又不伸手敢拿。她的心跳得像个行窃者,在进行一次没有绝对把握的行动。她始终是没有下手。然后她收拾行李,清理屋子,给阳台的花草浇水,无论她在做什么,心思始终停留在书柜和玻璃花瓶上。她没有想到,水荆秋还会做出这种细节,她只意识到这种细节的浪漫,不能意识到它的危险:一个人的一生,很可能就毁在这样的小细节里。实际上她并没吃饱,她急于回家看水荆秋留下的东西,站在书柜前却望而却步,仿如“近乡情更怯”的游子。她漫无边际地猜测他留下的东西,情话,誓言,一个已婚男人理性的表白,或者其他什么小物什。她怕看了难以承受幸福,更担心看了会失望难过,她就像一只鼹鼠,面对仅剩一块肉片过冬的现实,说不清该欣喜还是惆怅。

    其实她什么也不想干,就想坐在书柜前盯着它们,放电影一样将水荆秋从头至尾回忆一遍。他在她房间里走动、抽烟、吃饭、蹲厕所,在屋子里任何一处攻击她,心满意足地回去消化,因为身心舒畅,对梅卡玛倍加温情。想到这一点旨邑就不舒服,根本就不想看他留了什么。她觉得做妻子的太了不起了,她们(梅卡玛)精通精明的愚蠢哲学,故意掩饰了女人敏感细腻的天性(她不相信梅卡玛察觉不到他如此深厚的外遇情感),情人不过是给婚姻之船卸下重物,减除压力的搬运工,折腾得一身疲惫,不过是白忙一场。

    她沿着一条风景美好的街道走到繁华之所。酒吧摇滚乐、咖啡馆暧昧的人影、夜晚找乐子的孤独者,混杂的热闹声音感染了她,她确信在这个世界上,青年人需要快乐,老年人需要安宁,姑娘需要出嫁,已婚者需要“第二春”互相碰撞,永远闹哄哄,是有道理的。每悟出一点道理,她感觉自己便老了一重。

    漫无目的,好像整个长沙剩秦半两了(原碧回去了,谢不周游玩尚未归还)。匆忙与他告别,现在又有了悔意。她感到内心里的空洞重新变大,书柜里的秘密根本填补不了它,甚至使空洞更疼。她想立刻回去看个清楚,但只是缓慢地在一个冷清的报亭随手买了一份冰凉的报纸,打算喝杯“蓝山”咖啡读完它。喝“蓝山”原是谢不周的嗜好,他从不更换(当然潜在原因是,这是他逐一品尝过后的选择),与他对女人的态度截然不同。他会因喝到不纯净的咖啡而怒火满腔,但始终宽容女人各式各样的缺点,并予以尊重。今晚特例喝“蓝山”她并没意识到自己颇为想念满嘴粗口的谢不周。她要了咖啡,又加奶又加糖,像谢不周那样轻抿了一口。

    在某种程度上,谢不周内心深处爱着旨邑。他“爱”着,不断地想她和她未曾暴露过的身体,但这并不妨碍他被别的姑娘吸引。世间女子有千万种,旨邑只代表一种类型。他不断参加全国各地的地产营销策划讲座,唾沫横飞,财源广进,同时特别关注地产界美女的仰慕。她们暗送秋波,他隔山相望,一眼扫过黑压压的人头,总能准确地发现他的目标对象。通常谢不周都对女性说自己正在和谐婚姻当中,如他当时骗旨邑一样。有知趣而退的,自然也有迎难而上的。他对自己的身体有几种使用方式,感觉好则不遗余力,事后适度温存,再次约会;感觉一般则顾自了事,当即离场,永远只有别人怀念他。

    “姑娘们爱上我,我不和她们睡觉,那会伤她们自尊,她们会觉得受到侮辱。”谢不周对旨邑说。

    这一次谢不周挂彩了,从安静斯文模样单纯的女孩身上下来,他的左侧肩膀上留下两弯通红的牙印。当晚没事,第二晚史今看见了,也只是一笑置之,似乎还开了句玩笑,说他被狗咬了(也许婉转一些,说那人属狗),且照旧把他伺候舒服了。她知道他卫生方面很注意,在外必用安全套,他与女人算不得是真正的肉体接触。只是完后她还想就牙印说点什么。遇这种事,谢不周像往常那样,眉头一皱,脑袋一歪,头就痛了。他不能与女人纠缠一个问题,如果史今要闹,他会头痛欲裂,等于在要他的命。只要他亮出头痛的法宝,天大的事情也要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理解谢不周与史今的关系似乎并不困难。她爱他,爱的是一个“阉割”了的存在;他爱她,爱的是一个母亲,母亲能够抚慰他的创伤。

    旨邑看完水荆秋所藏下的东西,第二天就赶往哈尔滨去了。身体外没发生什么事情,而是身体内发生了大事。不是健康问题,而是情欲问题。仿佛交响乐中的停顿静默之后,突然炸响一个强音,她与水荆秋过去的种种,狂蜂乱蝶似的一起奏响,音乐情绪高涨悬空,她必须像一枚低沉的大提琴音符,从众多声响中逃离出来,这枚伤感音符的轨迹在空中形成一道深深的水渠,随之缓缓注入那些激烈洪流,她率领它们从长沙流向哈尔滨——她的每一个毛孔都渴望他的填充。

    她就在离他家不远的宾馆住下,他打车五分钟就到了。在门开的瞬间,壮烈的交响乐第二乐章的头一个音符奏响,一段缠绵悱恻的小提琴,婉转悠扬,如泣如诉,钢琴曲轻柔点缀,作为乐手的男子与长发的女子,双目紧闭,彼此卷入于他们奏响的优美旋律中。这是一场生命的演奏,一场忘我的演出,直到每位演奏者精疲力竭,脸上淌着汗水,气喘吁吁地谢幕,才有了交谈声。

    他们迅速地成为了观众,湿漉漉地坐在大厅里,赞美彼此的音乐才华,演奏者的音容变幻。

    他把灯光调到明亮,她不肯离开他去洗澡。

    “你把东西夹在追忆似水年华里,是暗示什么吗?可你又在信里叫我永远不要怀疑你的爱。”她忧戚重重地说。

    “我是无意识的,夹在你喜欢的书里,只表示我对你的重视。我从没想过会离开你。你是我今生的福分我的宝。”他笑她胡思乱想,唯心主义,神秘主义。

    她对他的话感到满足,接着说道:“你在信里夹一撮毛发,吓我一跳,什么时候剪下来的?我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。以后你要是离开我,我拿它做证据告你强奸。”

    “哟,怎么报复我都想好了?我的宝,早上你在睡觉,我起来抽烟,拍了几张室内的照片,你还没起来,我想你多睡会儿,没有叫醒你,一直琢磨着给你留点什么,免得你一天到晚猜疑,心情不好。我想过剪一绺头发,但我想有比头发更亲密的毛发。你怎么没烧掉,还留着呢?”

    “舍不得。春节回家了,回长沙又过了好几天才敢看。你真能忍,非得大年夜才告诉我。”

    “本来是留给你大年夜看的。我想陪伴你。让你感到我在你身边。欠你太多,我常常为此心疼。”

    她箍紧他,他的腰比以前粗,体重有所增加。

    “压在花瓶底下的照片,我看了半天,才知道那是高原上你第一次抱我的地方,你的手还伸到我屁股底下耍流氓。”她还是乐于说起他留下的东西,那是促使她来见他的主要原因。他眯起眼得意地笑,说是大清早他特地拍下来送给她的。又说如果不是在高原,而是在任何一座城市里头,他的手绝对不会伸到那样的地方去。他为他的手感到羞涩,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,如果不是在高原,而是在任何一座城市里头,她也不会和一个陌生人拥抱,并默许他的手插到她屁股底下。

    回忆是甜蜜的,时间因此溜得更快。没等到他们的身体冷却,他匆匆走了。旨邑上街溜达,才真正看清哈尔滨的样子。春节还在继续,街上到处张灯结彩,街边很多随意堆起的雪人。每见到一个女人,旨邑就想那是不是梅卡玛,或是梅卡玛的类型。类型很重要,代表水荆秋的品味。旨邑一会想象梅短发卷曲,烫染成暗黄色;一会又想她可能是头发蓬松的长发女人。她是前卫时髦的,也可能是传统精致的,干练泼辣,或者稳重典雅。旨邑满脑子都是梅卡玛,走在属于梅卡玛的城市与街道,她感到一种侵犯者的隐隐快感。梅卡玛的气息在空气里飘。那些美容院、超级市场、干洗店、麦当劳以及邮政报刊亭、新华书店,都有梅卡玛的影子。包括脚下这条人行道,很可能是梅卡玛经常走过的路。梅卡玛和水荆秋。他们一家三口。这是他们的世界。旨邑感到自己就像鬼子进村,端着刺刀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。

    水荆秋第二天下午匆匆来了。他不知道找什么藉口得以从家里走出来和她幽会,旨邑不再用刻薄话损他。他正为伟大的爱情冒着巨大的危险,她不想把他降为猥琐的偷情者。尽管二者区别模糊。但是,一旦他抽身离开她,回到他的家里,回到梅卡玛的身边,她立即认定他是猥琐的偷情者,是一只偷嘴的猫。如果猫看见鱼发抖,那绝对不是爱,而是食欲。它吃完后舔干净嘴巴,用前爪洗面,刨把土掩埋自己的排泄物,转身迈着雍容华贵的猫步,陡然间庞大如虎。他从容面对梅卡玛时,他们更像一对名符其实的狗男女,打着婚姻的幌子彼此占有与囚禁对方,卖着责任的招牌菜,惨淡经营寥落的家庭餐馆,他们的父母、儿子、亲人和朋友,以及社会这个空虚的衔头,是这个餐馆的所有主顾,他们的婚姻对所罗列的每一个人(包括社会)都负有责任,他们那条婚姻的百足虫,得以死而不僵。

    不过,待再一次见到水荆秋时,她又重新理解了他,他心力交瘁的样子唤起她的温柔与献身精神。

    他们玩得很尽兴。她要他叫她老婆。他说怎么这样喜欢当老婆。她说是啊,如果我是你老婆,你现在抱的就不是我,而是别的女人了。他只有苦笑。她又说是不是叫老婆你就想到她?我教你,你睁大眼睛看着我,然后说,旨邑你是我的老婆。他拗不过,照办,她并不满意,因为他表现得太机械了。他说你还不知道老婆是什么东西。她问会是什么东西?他说家庭成员而已,就像你不可能对她产生淫欲邪念的一个亲人。她说那是因为各自都有问题。她咽下一句刻薄的话:因为在外面有更好吃的,粗茶淡饭的胃口自然起不来了。但还是忍不住有所表示,便略含蓄地附和道,你说得可能也对,我从前爱吃农家小炒肉,连续吃了一周就不行了,见到就想吐。如果要我每天都吃它,也是很要命的事情。是不是当老婆的都想回到情人时代?

    她终是藏不住内心的刺,她一定要刺他,他感到痛了,她才会舒服一点。

    和她预想的一样,水荆秋感到了痛,他拜托她不要把梅卡玛扯进来,他忘了梅卡玛本身就存在于他们的情感里面。她痛恨他这句话的样子,几乎要说出更尖刻的话。她心痒痒,恨不得挠出血来。但她只是笑了一声,她从长沙来到哈尔滨时,身上并没有刺,突然间长出一身的刺,对他们的关系是很不妥帖的。更何况是她提出和他分手,尔后又是她亲自送上门来,万一他这么挡上一句,她将颜面尽扫。于是她检讨自己,全身最惹人厌的毛病,就是嫉妒。他便反过来抚慰她,说她比以前有进步,再努力一把,彻底消灭嫉妒的毒素,明知是无用的坏感情的东西,何苦不抛干净它们。

    旨邑心存疑惑,她肯定爱和嫉妒血肉相连,如果她真的丝毫不嫉妒,他相信她爱他吗?

    旨邑回长沙之前,他带她去看了一次冰雕与雪雕展,她很高兴他有大半夜是属于她。夜色掩盖下,他敢于牵起她的手,再有帽子和围巾的遮挡,他敢于搂着她的腰,侧低脸迎吻她。他们混在人群中,落落大方,看不出任何偷情者的迹象。她喜欢他紧紧地搂着她,避闪人潮,像掩护撤退的战友,或者战争中生死一线的恋人。她幻想这个夜晚永无止境,他和她一生就这样走下去。冰雪雕刻的艺术品像炮弹一样在他们周围不断炸响,光芒耀眼,她视死如归,紧偎在他的怀里,人如流水,他们跋涉其中。只有一次他们被冲散了,但他很快抓住了她,用双手把她圈得更紧。耳边闹哄哄的,连衣服的磨擦也融汇成一种强大、特别的声响,脚下则兵荒马乱,白天融化的雪水冻成冰,一个人滑倒,要波及几个人跟着立不住脚。他稳步前行,她脚下打滑时,他就整个把她抱起来。他们走到桥头,人忽然密集得不可思议,前面拥挤不动,而后面的人仍在推进,桥上的人墙越来越结实,肌肉越压越紧。他们被挤到桥栏边。更多的压力逼过来,埋怨的叫嚣已经变成恐慌的叫喊,有人哭,但很快哭不出声音,紧接着有人跌倒了,更多的人跌倒了,后面的人机器一样碾过去。

   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,情况危在旦夕。他急问,会游泳吗,她点点头,她也吓坏了。他说快跳。她抽不出身。他像卸下自己的胳膊一样痛苦艰难,一只手撑着栏杆,一只手把她往上提,然而并没有空间使劲。她从不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臃肿笨拙,这样无能为力,她眼泪早流下来了,但她没有哭,她顽强地配合他的手,终于翻到了桥栏那边。他说,快,别怕,我马上跳下来。她不跳,脚尖踮着一线桥沿,使劲拽他,像从泥泞里往外拔千斤重物,或者要连根拔起一棵树,绝望地看着他越陷越深,似乎马上就要被淹没过去。但是,他突然冒出了头(他不知道他踩在别人的身上),顽强地挣扎,他已经不能正常翻过去,上半身倒悬在栏杆外,缓慢地拔出两条腿,她扯他的腿,却只是扯动了裤脚,手还碰到他小腿上粘糊的东西,然后只听他喊了一声“旨邑快跳”便撒手跌了下去。她紧跟着跳下来,一起落在河里。

    所幸河面不宽,他拽着她游,几乎是托着她。他们很快上了岸,冻得不能说话。她是个从没经历过这种寒冷的南方人,光着脚,一身水,根本拖不动脚,他也踉踉跄跄,但他背起了她。他们很快打了一辆的士,呼啸着开往酒店。他先把她脱了捂在被子里,用热毛巾给她擦干身体,她哆嗦着指着他的腿,他这才发现小腿被剜掉一块肉,多处擦伤,正在流血。他让酒店送来简单的药物和纱布,将他们的衣服交给酒店干洗,请他们明天早上送到房间,然后才在她的身边躺下来,说:“今晚我不走了。”她说:“明天你怎么交待?”他说:“不管了,死也要陪你。”

    旨邑从前所见的栀子花都是开在树上,并且花叶相对肥硕,现在的湘江边上,竟有贴着地面生长的栀子花,紧紧密密地把草地都染白了,仿佛积了一层雪,香味随风飘散,闻之神清气爽。暴雨过后的湘江混浊,江水流动。湘江大桥上车流不息。洗干净了的云彩晾在岳麓山头。岳麓山在长沙的西面,在旨邑住处的对面,是她阳台外的第一片风景。在长沙呆了几年,她亲眼见过岳麓山春季绿意逼人,秋时霜叶红于二月花;冬日玉树琼枝,银装素裹。

    有天傍晚,旨邑和谢不周在湘江边吃完鲷子鱼,到橘子洲头听混涛拍岸,谢不周表达了他对毛主席的热爱,自诩他能背诸多主席的诗。

    “‘昨天文小姐,今日武将军’,临江仙,写给丁玲的;‘才饮长江水,又食武昌鱼’,水调歌头,1956年3月写的,毛主席在武汉从哪个地方下长江游泳,老夫也一清二楚。老夫最喜欢的是沁园春,气势真jb磅礴。”谢不周用逼真的湖南话模仿毛主席,朗诵了一遍,有七八分伟人的风采。他表演完,装出不学无术的浪荡样,问:“怎么样?有没有爱我一点?”

    旨邑觉得滑稽,扶着一棵松树弯腰笑了半天。

    谢不周又模仿几位国家领导人讲话,练得炉火纯青,完了追问道:“还是一点都不爱老夫?”

    旨邑笑着一语双关“你的疏远计划失败了吧,是不是反倒越来越如胶似漆了?”

    “雪山草地都过来了,没有争取不到的事情。国民党那么顽固,我军还是取得了团结、民主、进步。”他讪笑。

    “几百年后,全世界实现了共产主义,还有没有斗争?”旨邑看出他只是嘴上硬。

    “我看,还是有斗争的,但不在战场上,而在墙壁上。”他依旧使用毛主席的话,然后接着说道:“老夫看得出来,你喜欢道貌岸然的知识分子,没错吧?”

    旨邑说:“知识分子得罪你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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