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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笔下文学 www.xxbxwx.net,圆舞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要入学了。

    考虑很久,他进入工程系,比较有把握,时间缩为四年,同时毕业后容易找事做。

    他说他已是超龄学生,要急起直追。

    一分钟也不浪费,约翰是那种人,他热爱生命,做什么都劲头十足,与我的冷冰冰懒洋洋成为对比。

    每天他都来看我,我总是被他捉到在躲懒。

    不是在沙发上盹着,就是边吃零食边看球赛,要不泡在浴白中浸泡泡浴。

    约翰说我从不刻薄自己。

    “当然”我说“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,你永不知道恶运几时来临,不要希企明天,趁今天,享受了才说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样灰色的论调!”

    “世界根本是灰色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房间却是粉红色。”我哈哈大笑起来,心底却隐隐抽动,似在挣扎。

    “功课如何?”

    “你有听过读英国文学不及格的学生没有?”

    “承钰你说话永远不肯好好给人一个确实的答案。”

    “傅于琛有无与我们联络?”

    “我每夜与他通一趟电话,”

    “你们有无说起我?”

    “有,每次都说起你,他关心你。”

    “他有没有说要结婚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他不会同我说那样的事。”

    暗于琛却并没有与我通信。

    “明天下午三时我到史蔑夫图书馆等你。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。

    约翰走后,回到房内,开了录音机,听傅于琛的声音。

    都是平日闲谈时录下来的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”?

    “录音机。”

    “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录你的声音。”

    “承钰你举止越来越稀奇。”

    “随便说几句话。”

    “对着麦克风声音会发呆。”

    “傅于琛先生,让我来访问你:请问地产市道在七三年是否会得向上。”

    “七三七四年尚称平稳,但肯定在七五七六年会得直线上升。”(笑)

    “那么傅先生,你会如何投资?”

    “廉价购入工业用地皮,可能有一番作为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接受本报访问,傅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奇怪,承钰,昨日有一张财经报纸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”

    躺在床上,听他的声音,真是一种享受。

    我没有开灯,一直不怕黑,取一枝烟抽,倒杯威士忌。

    留学最大的好处不是追求学问,对我来说,大可趁这段时间名正言顺养成所有坏习惯。

    静静听傅于琛的声音,直至深夜。

    有一段是这样的:

    “喜欢路加还是约翰多些?”

    “当然是约翰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看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但不是你想象中的喜欢,总有一种隔膜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直鼓励你多些约会。”

    “待我真出去了,又问长问短,查根问底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这样差劲吧,不要猜疑。”

    “你敢说没叫司机盯梢我?”

    “太无稽了。”

    “男孩子都不来找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给他们适当的指引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女性最切身的问题,岂可疏忽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口气真似位父亲。”

    他长长叹口气。

    朦胧间在傅于琛叹息声中入睡。

    闹钟响的时候永远起不来,非得约翰补一个电话催。

    走路时从不抬头,很少注意到四周围发生什么。

    但在史蔑夫图书馆,我却注意到往日不会注意的细节。

    我惯性选近窗近热水房的位子。

    不巧已有人坐在那里,我移到他对面,才放下手袋取出口香糖,便看到对座同学面前放着一本书。

    书皮上的字魅魔似钻入我的眼帘。

    红色丝绒秋千上的少女。

    我不问自取伸手去拿那本书。

    书主人抬起头来,淡淡地说:“这是本传记。”

    我红了眼,一定,一定要读这本书,原来红丝绒秋千自有它的典故。

    “借给我!”

    “我还没看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替你买下它。”

    连忙打开手袋把钞票塞在他手中,站起来打算走。

    “慢着,我认得你,你姓周,你叫周承钰。”

    喊得出我的名字,不由我不停睛看他,是个年轻华人男子,面孔很熟,但认不出是谁。

    我赔笑,把书放入手袋“既是熟人,买卖成交。”

    “书才三元七毛五,送给你好了。”他笑。

    “不,我买比较公道。”

    “周承钰,你忘记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阁下是谁?”

    “图书馆内不便交谈,来,我们到合作社去。”

    我跟了他出去。

    一人一杯咖啡在手,他再度问我:“你忘了我?”

    “我们真的见过面吗?”许多同学用这种方法搭讪。

    “好多次。”

    真的想不起来。

    “让我提示你,我姓童。”

    松口气“我从来不认识姓童的人,这个怪姓不易遗忘。”

    “童马可,记得了吧?”

    我有心与他玩笑“更一点印象也无,不过你好面熟。”

    他叹口气“也难怪,你一直不知道我姓甚名谁。”

    “揭晓谜底吧。”

    他才说一个字“惠”

    “慢着!”

    记起来了,唉呀呀,可恶可恶可恶,我马上睁大眼睛瞪着他“你,是你!”

    他用手擦擦鼻子,腼腆地笑。

    “是你呀。”

    他便是惠保罗那忠心的朋友,在我不愉快的童年百上加斤的那个家伙。

    “原来你叫童马可,童某,我真应该用咖啡淋你的头。”我站起来。

    他举起双手,状若议和“大家都长大了”

    “没有,我没有长大。”

    “周承钰,你一直是个小大人,小时候不生气,怎么现在倒生起气来。”

    “人会越活越回去,我就是那种人。”

    “周承钰”

    我脸上立即出现一层寒霜,逼使他噤声。

    “承钰,你怎么在这里?”约翰追了出来“我们约好在图书馆内等。”

    他马上看到童马可,沉下面孔“这人给你麻烦?”

    我冷冷说:“现在还没有。”

    约翰转过头去瞪着马可。

    马可举起手后退,一溜烟跑掉。

    约翰悻悻同我说:“为什么老招惹这些人?”

    我怪叫起来“招惹,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我同他们打交道?说话要公道点,我听够了教训。”

    掩起耳拔脚就逃。

    课也不上了,到家锁好门便自手袋取出那本软皮书。

    红色丝绒秋千架子上的少女。

    多么诡秘。

    几年之前,母亲来向傅于琛借钱,她曾冷冷地问他:你几时准备一个红色丝绒秋千架子?

    我打开书的第一页。

    电话铃响,门铃闹,天色渐渐转暗,全部不理,我全神贯注地看那本小说,脸色由红转白,再由白转红,继而发青。

    才看了大半,已经躺在床上整个背脊流满冷汗。

    母亲竟说这样的话来伤害我,轻率浮佻地,不经意,但又似顺理成章,她侮辱我。

    她竟把那样的典故套在我的身上。

    从前虽然不原谅她,但也一直没有恨她,再少不更事,也明白到人的命运很难由自身抓在手中操纵,有许多不得已的事会得发生,但现在

    现在真的觉得她如蛇蝎。

    一整夜缩在房角落,仿佛她会自什么地方扑出来继续伤害我。

    活着一日,都不想再看到她。

    永不,我发誓。

    那本书花了我好几个钟头,看完后,已是深夜。

    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加冰,喝一半,打电话找傅于琛。

    千言万语,找谁来说,也不过是他。

    电话响了很久,照说这边的深夜应是他们的清晨,不会没人接。

    终于听筒被取起,我刚想开口,听到一把睡得朦胧的女声问:“喂?”

    我发呆。

    会不会是马佩霞,以她的教养性格,不致在傅宅以这种声音应电话。

    “喂。”她追问:“哪一位?”

    我轻轻放下电话。

    然后静静一个人喝完了威士忌。

    没有人告诉过我,马利兰盛产各式花卉,尤其是紫色的鸢尾兰与黄色的洋水仙。

    大清早有人站在我门口等,手中持的就是这两种花。

    他是童马可。

    还不等他开口,我就说:“没有用,永不会饶恕你。”

    童君少年时代的倔劲又出现“我只是来道歉的”

    我关上门。道歉,人们为所欲为,以为一声对不起可抵消一切。

    那日没有去上课,成日为自己悲哀,天下虽大,没有人的怀抱属于我,我亦不属于任何人。

    这样的年轻,便品尝到如此绝对的空虚。

    谁要是跑上来对我说少年不识愁滋味,真会把他的脑袋凿穿,而约翰正是那样的人,所以无论如何不想见他。

    对他说不舒服,看了医生,想休息“不不不,千万不要来,不想见人,来了也不开门给你。”

    说完披上外衣出门去。

    去找童君。

    经过调查,找到他课室外,把他叫出来。

    见是我,他非常意外。

    到底长大了,而且心有愧意,他的语气相当平和,小心翼翼地说:“我在上一节要紧的课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多久?我在此等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倒还没有要紧到如此地步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可以谈谈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,今早我前来拜访,目的也正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今早我心情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看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让我们找个地方说话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不是表示你已原谅我?”

    “不,我仍是妖女,令到惠某神魂颠倒万劫不复而不顾。”

    “他已结婚,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“谁?”

    “惠保罗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,这么快?”

    “何止如此,他并且已做了父亲。”

    再忧郁也禁不住露出诧异之情。

    “你看,他没有等周承钰一辈子,”童马可幽默地说“我白白为他两肋插刀,瞎起劲得罪人。”

    我笑出来。

    “当年看到好友茶饭不思的模样,好不心疼。”童马可说。

    “这样说来,你倒是个热心人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少不更事,好打不平,”他说“后来一直想与你接触,但找不到你,学校与住所都换了。”我们走到校园坐下。

    “你有什么话同我说?”他谨慎地问。

    “记得你借我的书?”

    “你特地出来,交换书本?”他讶异。

    “不,想与你谈这本书。”

    他更奇“谈一本三块七毛五的小书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没有看它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以把故事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“周承钰,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。”

    “看,你如果没兴趣,那就算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稍安毋躁。”

    “这本书有关一个年轻的女孩子。”我开始。

    蛮以为他会打断我,蛮以为他会说:但所有的书中都有一名年轻的女主角。

    不过他没有。

    童马可全神贯注地聆听,他知道我有话要说,对我来讲,这番话相当重要,他是个聪敏的年轻人。

    “这名女孩是演员,十四岁那年,她认识了一个富翁,他已是中年人。”

    马可做了一个手势,表示:啊原来是五月与十二月的故事,没有什么稀奇。

    我说下去:“他们住在一起多年。十九岁那年,她曾经想摆脱他,跑出来,嫁人,但事隔不久,她又回去再跟他在一起,直到她二十多岁,有一日,她拔枪将他击毙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个结局,马可吓了一跳“多么畸形恐怖的故事。”

    我不出声。

    “但为什么书名叫做红色丝绒秋千架上的少女?”

    “他给她一座豪华的住宅,在大厅中央,他做了一只红色丝绒的秋千架子,每天晚上,他令她裸体在上面打秋干,给他欣赏。”

    童马可打个寒噤“老天,可怕之至,你永远不知道代价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我呆着一张脸。

    他温和地说:“把书扔掉,忘记它,我们到城里看迪士尼的幻想曲重演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去,请送我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你花那么多时间出来找我,只为与我谈论书本情节?”

    “改天吧。”

    “周承钰,当你说改天,可能永远没有改天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就随我去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跟小时候一模一样。”

    我恍惚地微笑“你又何尝不是。”

    我只想找个人倾诉这个故事,好把心中积郁散散。

    “好,我送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在途上他问了很多普通的问题,像“什么时候到马利兰的”“念哪一科”“要是选加州就碰不上了”“生活好吗”等等。

    真的,要是到别的地方升学就碰不上了,但我怀疑舞池里来来去去就是这群人,都被指定在那个小小范围内活动,所以不必担心,总会遇上,总有事会发生。

    车子到家门。

    童马可问:“那是你的男朋友吗,成日盯住你。”

    曾约翰恼怒地站在门口,目光燃烧。

    “不,他不是我的男友。”我说的是真话。

    “你在这里下车吧,我不想挨揍。”

    我啼笑皆非。想一想,觉得这不失为聪明的做法。

    约翰没有再教训我。

    他脸上有股悲哀的神气,恼怒之外,精神萎靡。

    轮到我教训他“约翰,你来这里唯一的目标是读书,心中不应有旁骛,要乖乖地看着文凭前进,家里人等着你学成回去做生力军。”

    他一听,知道是事实,马上气馁。

    约翰有什么资格为女孩子争风喝醋闹意气,再晚十年恐怕都没有资格结婚,他父亲挺到他回去马上要退休,生活担子即时落在他肩上,弟妹都小,要熬到他们出身,谈何容易。

    虽然没有去过他家,也能想象到情况,人都不是坏人,但长期被困境折磨得心慌意乱,老人只图抓钱,孩子只想高飞,像约翰,巴不得速速进化,离开那个地方。

    饼一会儿他说:“承钰,你说得太对了。”

    我倒有丝欣喜“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他低着头“我同你,永远无法走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可以做老朋友,大家五十岁的时候,把酒谈心。”

    他看我一眼“但你会与别人结婚。”

    “结婚?约翰,我永远不会结婚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预言说得太早了。”

    “才不,我心里有数。”

    “我才永远不会结婚,家母对家父失望,非要在我身上找补偿,谁跟我在一起,都会成为她的敌人。”

    “她所需要的,不过是一点安全感。”

    约翰不再谈论他的家庭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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